故事分享

阿公的檔車

故事分享<阿公的檔車>
故事:林怡岑(主任)
作者:JackPug
  四月的傍晚,下班時刻的天空往往還帶著微亮,這個季節的傍晚不如冬天那般寒冷昏暗,也不像夏日那樣溽暑難耐;我很享受這樣騎車下班的時刻,可以好好感受春季的涼爽。2018年從高雄到北部工作,至今已經快三年了,每天騎著同樣的路回家,有時候我會想起高雄的街道、高雄的家和高雄的溫暖,在天氣比較好時假裝我還在高雄生活,像是一個回家休息前的儀式般,回到記憶裡的高雄我才能真正安好休息。然而這一天不一樣的是,同樣的回家路上,在等紅燈時我看到了一台舊舊的藍色檔車。
  
  
  熟悉的打檔動作、渾厚實在的油門,眼前的畫面把我帶回到一個遙遠時光,在那個時光裡,阿公會帶著我、騎著他的金勇125在傍晚兜風,我們穿梭於五塊厝的街道、小吃和武廟,行經的的路途,都是一段又一段永難忘懷的回憶。「跟著阿公兜風」在家裡是專屬於我的特權,兒時的我深信:這一切將會一直延續下去,這樣的時光,會像春天微涼的傍晚,不斷在我的生命裡重複出現。我始終記得這些日子,而阿公在幾年後卻逐漸遺忘了。
  
  
  幾年過去,還來不及輪到我帶阿公兜風,阿公便罹患了失智症。阿公認知功能的退化和陸續出現的問題行為,使得他逐漸變得與過去不一樣,最後則因為外出遊走的意外導致長期臥床。我從一開始否認現實、對自己的處境感到憤怒,最後則接受了阿公的改變、接受了生命的無常。我和阿公在”時間”這條無法逆行的單行道上,他不斷地退化失能,而我持續地成熟茁壯;一消一長的流轉之間,十七、八歲的我已從小孩成為了半個大人,而阿公則從大人漸漸變回了小孩。課本上壓瘡的傷口護理,我的第一次實作是幫忙阿公照護深可見骨的壓傷。「視病猶親」這句醫療人員反覆複誦咀嚼的話,我則是在餵阿公吃飯、安撫阿公的躁動和幫阿公清理排泄物的這些日常之間,真正嚐到這句話背後乘載著的重量,以及其中的意義。我慶幸我在過程中崩潰過、慶幸過程中有人拉我一把、慶幸在絕望無力之後我看到了光亮,更慶幸在阿公後期住院的日子,我曾經一次又一次好好地幫他洗澡,推輪椅帶著香噴噴的他,到醫院附近的大賣場開開心心地「兜風」。
  
  
  如今我已經是個在醫療、長照領域耕耘多年的專業人員,直到現在,當我面對臨床上的個案時,我不時還是會想起那段照顧阿公的日子,我很慶幸在年輕時有過這段經歷。雖然失智症是讓照顧者極其辛苦的一件事,但也正因為這個疾病過程中不斷的「遺忘」,使得我更牢牢「記得」那些美好的往日時光;雖然最後我們失去了阿公,不過也因為這刻骨的「失去」,我才真正「找到」自己牽掛著家人的心意,以及心底對於照護的那份願景。
  
  
  記憶中打檔的聲音再次響起,回過神來,路口已轉為綠燈。目送那台舊舊的檔車緩緩離開,感受到臉頰上春天的晚風,我懷著滿足和感激,繼續朝著家的路途前進。


大家好,我是本篇故事的作者JackPug,故事是取自於旺福阿花:林主任的親身經歷,接下來每個月也會用類似的方式,繼續為大家帶來許多與長照相關的內容,包括長照工作者的日常趣聞、照顧者心聲、各種暖心與揪心的故事等等。
  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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